第4章 眼光够高啊
马老三沉吟良久，方艰难地说道：“这铺子是大郎将来的立身之本，小有盈余也得攒下来。来年大郎就满十五了，也到了婚娶的年纪，不能为了大伟，耽误了大郎的终身大事。”
马老三一听唐奕这是在算账，忙阻拦道：“账目大郎心中有数就好了，跟我等说来做甚？”
唐奕不以为意，“娶就娶门好的，不怕花钱！”
“这是大哥的终身大事，我们可否也听听他的意见？”
唐奕知道，范仲淹的悲剧现在还只是刚刚开始，他会在邓州苦等四年，等待朝庭重燃革新之火。但是，等来的却是更为疯狂的迫害。
但是……
马大伟抹了把汗，“嗯，回来了。你这是咋了？咋魂不守舍的？”
“那就不说账了，反正这半年赚了不少，会账也只是顺带手，主要还是想和您老商量另一件事。”
“有！”
唐奕见其不言，急道：“这可是一辈子的事儿，你倒是说话句啊！”
要知道，庆历年间，物价十分平稳，宋钱那是相当值钱的。一石（120斤左右）精米不过四五百文，普通三口之家，每月用度不会超过两贯钱。
“绰绰有余！”
“谁！”
那位入门时还是神彩烁烁的老人，更是被唐奕开了挂的一番言论轰得丢了魂儿，最后怎么被儿子扶着出了唐记食铺都不知道。
“就别操心我了，您还怕我娶不上媳妇不成？等到我娶媳妇的时候，看咱给您老娶个天仙回来！”
唐奕把账目细细地向马老三道来，马老三这才知道，这么个不起眼的小食铺，居然能挣这么多。
“去掉这半年咱们四口人的用度，差不多有四百多贯铜钱，不到五百吧！”
唐奕道：“咱们虽是两家姓，但早就亲如一家人了。一家人，当然得让您知道食铺挣了多少钱啊！”
……
“哪个李顺子？”
“嘿……”马老三苦笑一声，“再等等吧！”
一顿丰盛的早饭，被远在千里之外的朝堂之争搅得众人都是食不知味。
唐奕回过神来，“大哥回来啦？”
马婶则道：“大郎有这份心就好了，但想娶门亲，没个百八十贯的彩礼家资，想都不要想，谁家也不愿意把闺女送出去受苦。”
马老三笑完还是一脸的正色：“那就更不能乱花钱了，不攒下点，天仙谁跟你？”
马大伟二十几岁遇到这事也变了鹌鹑，涨红着一张脸，低头不语。
也正是这种文人风骨，激起了唐奕早就波澜无惊的心湖。
“何事？”
唐奕一笑，“咱可不是半年前的窘态，食铺的生意这么好，给大哥娶门亲的盈余还是有的。”
唐奕喷了，心说，大哥啊！你这不会是刚听大伙儿说起张四娘，临时起意吧？要是不是，那你这眼光也确实够高！
马大伟闻言，脸色一红，微微低下了头。
唐奕心里暖暖的，暗道，自己得多幸运，摊上这么实诚的一家人。
“……”
唐奕一翻白眼，得，这回又挑一个重量级的。
“生煎在邓州只有咱们一家，售价较高。细算之下，每个生煎售价三文，两文钱的纯利。每锅四十，一天平均五十锅，再加上泡菜、凉拌的收入，一天的盈利就四贯多银钱。半年下来，有七百多贯的收入，去掉用度和留一些不时之需，拿出五百贯给大哥娶房媳妇，还是没问题的。”
“福隆杂铺，张老板家的小女儿。”
马老三的儿子马大伟担着面粉、肉、菜回来的时候，唐奕还坐在店里发呆，不禁狐疑地问道。
“城外西岗李顺子家的二闺女如何？”既然定下来了，众人也不再扭捏，马婶已经开始把脑子里的待嫁小娘都过了一遍，立马有了人选。
马老三眼睛一立，难得地强势，“这种事向来是老子做主，儿子听命便是，问他做甚？”
“倒也不错。只是，张屠户未必看得上咱们这佣户出身的，还是李顺子家门当户对。”
“没啥……”唐奕抿嘴一笑，岔开话题。“回来的正好，把马伯、马婶叫过来，咱商量点事儿。”说完，唐奕转回柜台。
“算了，全听父母亲大人做主。”
唐奕在暗暗佩服的同时，也不由得为之心疼，为之惋惜。
因为，他值得！
“你看城东张屠户家的女儿如何？”马老三又提出新的选择。
现在离中午开餐还有些时候，店里没什么活儿，等马老三夫妇过来之后，唐奕强行平复了心神，把账本取了出来。
“什么屁话？”马老三急了。“以前是没钱给你说亲，现在大郎出钱给你娶媳妇，你敢不娶，我打断你的腿。”
“哪个张四娘？”
话说到这个份上，马大伟知道决定自己命运的时候到了，一咬牙：
马老三嘿嘿憨笑，心说，这娃娃尽说胡话，那张四娘可不是咱们这样儿的人家能惦记的。
那种拳拳报国，一心为民的文人操守，至少在千年后的华夏是很少见到的。
“这么多？！”不光马老三，马婶和马大伟都被这个数儿给惊到了。
“可不能算了！”唐奕叫道。“你可想明白了，这终身大事，过好过坏都是一辈子。现在要是得过且过，将过受罪的可是你自己。”
一个中下等水平的农户，全部家产加在一起也不过百贯，这其中还包括一头耕牛，几亩田地和房舍。
所以，衡量一门亲的好坏，最直观的反应到了彩礼的贵重与否上面。有钱娶个漂亮贤惠的，没钱也只能寻个一般的将就。纵使宋朝女人还不像明清那般沦为男人的附属品，但在婚姻之事上，依旧现实的很。
“大哥已经二十有四，不能再拖下去了。我想，咱们一起商量商量，看看哪家姑娘待字闺中，赶紧给大哥说上一门亲，也好了了您老心里一桩心事。”
古代可没有什么自由恋爱，父母之命、媒妁之言，两夫妻直到上了一张床，还没见过对方长什么样儿的比比皆是。
唐奕笑着道：“这回您老放心了吧？赶紧想想，哪家闺女还算上眼。”
而唐奕呢？似乎也不好受。
唐奕不是一个功利之人，但他肯为了那位先天下之忧而忧的千古名臣功利一次。
这么一个食铺，半年的时间居然能有将近五百贯的结余，马老三简直就不敢想。
不孝有三，无后为大，在承袭香火的问题上，马大伟敢说一个不字，马老三真敢打断他的腿。
“使不得，使不得！”马老三急忙道。“大郎心中有算就好，俺是粗人，说了也听不明白。”
“哦。”马老三了然。“那闺女有些印象，倒也不失一门良配。”
“张四娘……”
马老三一愣，不确定地问道：“够娶亲？”
“咱这食铺也开张半年多了，还算生意不错。”唐奕一边翻着帐本，一边说。
一代名臣直到最后时刻，还上书仁宗说：我病了，走不动了，在徐州养养病，晚几天再去上任……
……
范仲淹主导的这次革新，不但没能改变什么，反而把自己推到了死地。
“到底有没有？”马老三恨声催促。“一棒子打不出个屁来，哪像个汉子！”
短短三年的时间，拖着病体的范仲淹辗转多地，几乎走遍了大半个宋朝，最后贫病交加，客死徐州。
“二老可否听我一言？”唐奕实在听不下去了，出声打断。
但是，这个张四娘特么难度系数有点大啊，能不能挑个好上手的啊！？
“就是时常供应咱们鲜菜的那个菜农李老汉，他家二闺女我见过，长像虽不出众，但身板硬朗，一看就能生养，过门之后，也是一把好帮手。”
“那也不行。”
“不要！”唐奕煞有其事地道。“太大了，配大哥还差不多。要不是大哥这年纪等不了了，再攒两年钱，咱就把张四娘给大哥娶回来。”
“挣了多少？”
以前，他还觉得唐奕花钱大手大脚，食铺生意虽然不错，但也顶不住这般挥霍，还想着怎么劝劝唐奕呢。
说着，转向马大伟道：“大哥，可有心仪的小娘？”
……
他哪里想得到，他效忠的一生的官家怂了，早就失去了革新的勇气。要不然，也不会任由那些人变着法的折腾他。
唐奕看这老两口商量的热络，不禁为马大伟叫屈，身材硬朗，良配？硬朗这个词儿要是用到姑娘身上，好像不太美好吧？
“嘿！”马老三被唐奕逗的一乐。“难不成你还想娶个张家四娘那样儿的？”
送走了老人，唐奕心中也是说不出的憋闷。这是他重生半年多第一次接触大宋的读书人，也因此见识到了大宋文士的风骨。
那番极为功利、言词不善的言论，也真实的表达了唐奕的内心，他为范仲淹感到不值。
噗……
“这么说来，倒是能给大伟说上一门亲了，但也用不了那么多。”
从1049年范仲淹知邓州任满，到1052年老人客死异乡。这位老人从邓州到苏州，又从苏州被打发到青州，刚刚上任不久又迁任颖州。这和谋杀有什么区别！？
“我……我还不想成亲。”马大伟我了半天。
唐奕却不依道：“最起码也问问大哥，是否有中意的，做个参考也好嘛。”
唐奕无奈地合上帐本。
他却没注意到，自家儿子听到张四娘的名字，身体僵了一僵。
嘎……唐奕一愣，看马大伟这意思，他不是不想成亲，而是有心上人了。
“大郎，这是怎么了？”
唐奕实在拿这老汉没法，悻悻然道：“要不怎么说让您听听账呢，咱们可是挣了不少的。”